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75章 之子於歸 (1)

關燈
二月二,龍擡頭,從卯時起,青帝宮便下了一場雨,半座太山又陷入水汽氤氳之中。

神官們個個起了大早,有的忙著吩咐神仆布置淡月小榭,有的忙著清點婚宴酒水。湖畔大道上所有的樹木都已被修剪過,青草瑩瑩,綠水迢迢,格外的雅致清爽。

今日是剛即位不久的年輕青帝的成婚大禮日,雖然青帝陛下從來低調不喜喧鬧,但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婚宴,必須要精巧小心到最極致才行。

一位神官帶了茶點單子去問特意從鐘山趕來幫忙的神官齊南:“齊南神官,您提到的公主想要的冰蓉碎雪糕,可是這模樣?”

齊南如今已是鬢發如銀,看著反而仙風道骨的,比以往還透出些慈和勁兒來。比起這些不知曉未來青帝夫人脾性的惴惴不安的年輕神官,他簡直老神在在,看了看茶點單子上的畫兒,頷首道:“是這模樣——等一下,瑪瑙白玉糕的餡裏不要有豆皮,九九歸元茶的茶葉用一千年一熟的便好,華光飛景茶切莫用沸水淋……”

見他大氣不喘一下念叨這樣多的講究,青帝宮幾位年輕神官臉都綠了,半點也不敢怠慢,記下各類事項,足記了小半本冊子,倒是那些早已熟悉公主作風的老神官們笑道:“公主也就茶點上講究些。”

正說著,山門處已有神官們急急呼喝:“來了!來了!快把湖畔大道收拾幹凈!”

燭陰氏與華胥氏的長車已落在山門處,齊南早已迎上去,華胥氏年輕的神官們有些膽怯地看著燭陰氏長車裏出來的兩道身影,那是上一代與這一代的兩位鐘山帝君,果然如傳聞那般,個個面色蒼白,神情冷淡,一看就特別不好說話的樣子。

華胥氏長車內也有一道藏青色身影步出,長身玉立,雍容俊雅,腰上始終佩著蒼藍的天之寶劍,正是他們年輕的青華帝君陛下。

新任的那位看著氣勢非凡的鐘山帝君穿著黑與金交織的長衣,與青帝陛下不知說了什麽,忽然擡手從車內又抱出一道紅色艷影,年輕的神官們忽覺半空被水霧遮蔽的日光好像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聽說這件嫁衣是紫元織女花費了大功夫做出來的,公主喜歡夕陽下婆娑牡丹花瓣映照出的那種紅,為了配出那色彩,令她絞盡腦汁。

原本大家覺著公主未免太挑剔,但此刻見到這樣雅致優美的紅,襯著公主的容姿,他們便覺得她確實該挑剔一下,大約也只有她能將這別致的顏色穿的這樣美。

公主依依不舍地挽著神官齊南的胳膊,仰頭說著什麽,神官們猜,她一定在說一些惜別的傷感話,雖說以後還可以經常見,但畢竟出嫁後身份不同,再也不能恣意地回鐘山住紫府了。

不過實際上對話是這樣的——

“齊南,有吃的嗎?我餓了。”她昨天幾乎就一夜沒睡,醜時便被拽起來沐浴更衣梳妝打扮,大概怕她把嘴上的胭脂蹭掉,連口茶水都不給她喝,太兇殘了。

成天就是吃,出嫁還吃。清晏瞪她:“等宴席開了有的你吃,現在忍忍。”

玄乙嘆了口氣,清晏自從當上帝君後越來越不和藹了,白澤帝君還誇他有歷代燭陰氏帝君的風範,兇巴巴就是鐘山帝君的特征麽?

齊南扶著她慢悠悠走在湖畔大道上,溫言道:“一輩子也就這一次,公主今日可別馬虎。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能見著公主穿嫁衣的模樣,這會兒真是高興。”

他以前最怕的就是公主一輩子孤零零地。

玄乙反手扶住他:“誰叫你來忙這些?早就叫你好好歇歇了,回頭搬來青帝宮,省的父親和清晏還操持你。”

齊南失笑:“你這壞心眼的,是想留著我這老頭兒繼續替你操持罷?”

公主把他袖子扭成麻花:“人家舍不得你。”

他又如何舍得她?齊南靜靜看著今日清艷無雙的公主,一晃眼曾經那幽靜而疏離的小公主長了這樣大這樣好,還嫁給了心愛的帝君,他又欣慰,又有點傷感。

清晏從後面扶住他:“齊南,今日千萬要憋住,莫哭。”

好,他盡量。齊南把兩包淚使勁憋了回去。

眼看將近午時,賓客將至,年輕的青華帝君長袖一揮,青帝宮山門大開,萬朵金花自虛空紛紛墜落,彌漫山水間的水霧霎時間似是被一雙巨手撥開,日光萬丈傾瀉而下,澄江湖上點點金光跳躍。

玄乙倚在淡月小榭的欄桿上,支頤定定望著眼前的青銅鈴出神,頭發忽然被一只手摸了摸,小小的食盒送到了面前,扶蒼的聲音低低響起:“餓了罷?”

打開食盒,裏面是兩列桃花百果糕,她看看茶點,再擡頭看看這位新任的意氣風發的青華帝君,她輕輕一笑,反而把蓋子合上:“我才不吃,不然胭脂要沒了。”

扶蒼坐在她身邊,捏著下巴打量她精致的妝容,低笑:“嗯,今日看著是有些不一樣。”

什麽叫有些不一樣,明明是很不一樣好罷?

玄乙替他將下巴上的絲絳系的好看些。其實這些年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並不怎麽多,當年她在純鈞中只待了不到十年便長出了第一片龍鱗,立即被思女欲狂的父親接回鐘山,待龍鱗長齊後,久候多時的望舒神女把望舒一職丟給她,她自此便住進了望舒宮。

望舒這個神職不比其他,雖說清閑,卻每日都不能懈怠,扶蒼只有在完成了戰將的任務後來望舒宮看看她,其後又因著各種兇獸作祟,歸順的大君又蠢蠢欲動之類的破事,他們始終聚少離多,如今他即位青華帝君,可算能閑了。

“賓客要來了,青帝陛下不去迎客麽?”玄乙朝他下巴上的絲絳上吹了吹,嬌聲軟語。

扶蒼握住她的手,將她一把拽得站起來,款款步出淡月小榭:“夫人也自當一起。”

盛宴開啟,絲竹奏響,新婚的帝君與夫人在賓客中雍容穿梭敬酒,據說因為帝君夫人聞不得酒氣,今日所用的酒水是味道極淡的羅浮春,映著青帝宮古樸簡雅的景致,倒也意外合適。

不小心喝多的齊南又在一旁和上一代的青帝唧唧咕咕不知說些什麽;新任的鐘山帝君與九帝子對飲,也不知說些什麽;花皇三子古庭被孤零零的上代鐘山帝君拖住,更不知說些什麽;他的夫人赤帝公主正卯足了勁要給同門師姐芷兮介紹合適神君;白澤帝君對著澄江湖裏金鯉的鱗片看的出神;早已出嫁的羲和神女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哭倒在夫君懷中;太子長琴與丁卯部舊同僚們正大說大笑地痛飲。

再精致的婚宴也必然吵鬧不堪,敬完一圈酒,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扶蒼牽著龍公主的手行去澄江湖邊,看湖水中如今體型更大的兩條金鯉。

玄乙慢悠悠地開口:“扶蒼師兄,回頭婚宴結束了,我們出去玩罷。”

她做望舒神女已經悶得快發黴了,偏生扶蒼還不給文華殿選新的飛廉神君,他大約不能接受她和另一個神君一同住望舒宮還天天晚上一起駕車送月。以前她待鐘山多少年都沒覺得悶,可自打和他在一塊兒,她好像就很容易覺得獨個兒待著怪悶的。

現在終於因為大婚有了三百年的假,這次一定要大玩特玩。

“想去哪裏?”扶蒼將她攬在懷中,等了半日不見回答,低頭一看,卻見她正埋頭搓一粒雪球,旋即頂在了腦門兒上,方才不小心叫她喝了幾杯羅浮春,這全無酒量的龍公主一定又開始發暈。

“你兄長上回與我說,他並無成婚意圖。”扶蒼摸貓一樣摸她的頭發,“他還說,倘若不行,他便找願意為他生子的神女,延續燭陰氏血脈。”

什麽不行?醉酒的龍公主反應有點慢。

扶蒼看著她迷蒙的雙眼,不禁莞爾,俯首在她抹了艷麗胭脂的唇上輕輕吻了吻,胭脂的味道倒也不壞,他舔去唇邊的香氣,覆又道:“我盼著頭一個是華胥氏的血脈,燭陰氏的血脈怕是要委屈他多等些時日了。”

玄乙暈的厲害,面上還撐出努力思考的模樣來,扶蒼將她腦門兒上的雪球拿下,她便慢悠悠又搓了一粒頂住。

看樣子是真醉了。扶蒼摸了摸她發燙的臉,柔聲道:“撐住了,別睡,今日你可是主人。”

但若實在撐不住,那便睡罷,都交給他就好。

二月二,龍擡頭,青華帝君與燭陰氏公主的婚宴辦了三日。

賓客們印象最深的,並不是典禮的精致與排場,當他們進入青帝宮山門時,公主的紅衣烏發,帝君的典則俊雅,這一對攜手相迎的愛侶,真真把整座山水的顏色也壓了下去。

凡人常說神仙眷侶,這四個字用在他們身上,竟十分的貼切。

有關他們往日的那些故事也被挖掘出來,為諸神津津樂道。

“玄乙公主嫁衣上那層紅色真是漂亮。”鶯鶯燕燕繚繞中,一個神女忽然發了一句感慨,“我出嫁時不知是何等模樣。”

繽紛花圃中狂歡無度的放蕩諸神紛紛笑起來:“出嫁?怕是不大適合咱們,同一個神君哪有看一百年還不膩的?”

說罷妖嬈的神女們扭頭望向青玉臺上支頤斜倚的飲酒帝君:“帝君,你猜他們多久要分?”

火紅的寶珠在帝君額間閃爍,他輪廓俊美,似烈酒刀刃般迫人。

他偏頭想了想:“我猜……大約今生今世也不會分。”

神女們嬌笑道:“帝君何出此言?莫非也是癡心者?”

帝君“嗤”一下笑出聲,沒有去答這個問題,仰頭飲幹杯中酒,姿態閑適而優雅地朝她們招了招手。

軟玉溫香又一次滿懷。

金色的豎格窗上,清透璀璨的日光亮若火焰,一枚玲瓏別致的白雪鳳凰封在透明的水晶盒中,脖子上長長的絲帶好似要飄起來。

千萬年不化,燭陰白雪。

(全文完)

第五卷 番外卷

情長夢長(一)

天空被巨大的屏障籠罩,泛出一層淺而暧昧的淡紫色。這是只有屠香山蛇皇才會的一種獨有的屏障術法,令神界這獨一無二的以女為尊的部族絕不會被外界幹擾。

這層充滿欲望氣息的淡紫色印在碧綠的茶色裏,茶水看上去都像催情的湯水一般,玄乙晃了晃手裏的青琉璃杯,再看看身旁匍匐的屠香山神仆,她有一種徹底吃喝不下的感覺。

雖然來之前做好了各種顛倒掉錯的準備,但看到這裏但凡是男性神仆都跪下伺候的風格,她還是略有點不適應。

嗯,現在她徹底能理解夫蘿師姐的作風了,基本上這位師姐在外面應當還算收斂的。

玄乙放下茶杯,四處張望,扶蒼還在山崖上默默背看赑屃馱著的巨大石碑。這些散落各處的上古石碑,均已被他父親將內容整理出來,記載的都是些上古諸神的軼事,殘餘的兩處石碑,一座在青丘天狐一族,一座便在這屠香山,上代青帝他老人家種種陰差陽錯始終沒收集到。

很早以前,因著白澤帝君布置的功課,青丘那塊石碑已被扶蒼抄錄完畢,剩下這屠香山的最後一塊,直到今日夫蘿師姐正式繼承蛇皇帝位,將屏障拉開一道縫,廣迎賓客,方才有機會得見。

玄乙起身朝扶蒼走過去,匍匐的兩個神仆立即將小心折疊在手中的裙擺松開,這位高貴的燭陰氏公主兼青帝夫人今日穿著裙擺極其繁覆華美的淺翡翠色荷衣,坐下時若不用手托著裙擺,起身怕是要皺。

扶蒼正凝神觀望石碑天書正面最後一段,忽覺袖子被輕輕捉住,那團熟悉的幽冷而甜美的氣息湊近身邊,他沒有回頭,只是握住她的手,五指交纏。

山下妖嬈放蕩的樂聲連綿不絕,蛇女們幾乎不著寸縷,狂放舞蹈。被邀請來的賓客們先時不大適應,其後倒也慢慢放開,屠香山獨有名酒“天地交泰”暧昧濃厚的氣味隨風飄散,玄乙一嗅到便開始狂打噴嚏,頭上的金環都歪了。

牽著她的那只手把她一拉,摟進懷裏,臉貼在胸口,扶蒼用長衣裹著她,一面盯著石碑,一面道:“忍一會兒,馬上就看完。”

她摳著他領口上的雲紋,輕笑道:“夫蘿師姐方才見到我們,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接到邀帖是一回事,大抵為了維護往來的顏面,即位與婚宴這種典禮必然是要廣發邀帖的,就連六十年前她和扶蒼大婚,邀帖也要發到窮桑城,但賓客來不來便是另一回事。少夷就沒來,按照常理,她和扶蒼也不會來屠香山。

多年前夫蘿與歲虎大君三太子私通,被玄乙凍住後毫不留情送去了刑部,鞭刑與太陽之輝灌頂讓她一千年都下不了床,這梁子結的挺大,不過為了最後一塊石碑,他倆還是厚著臉皮來了。

扶蒼徹底看完兩面石碑,低頭替她扶正金環,牽著手往山下走:“走罷,這裏離著西海近,可以去鳳麟聚窟二洲上逛一逛。”

少時只待鐘山,長大後只待望舒宮的沒見識的公主立即發問:“上面有什麽好玩的?”

扶蒼想了想:“有反生香,倒是難得一見。”

玄乙一面走一面隨口道:“就是那個能讓凡人起死回生的寶貝?我若是帶一車,七皇子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扶蒼蹙眉瞥了她一眼,自己的新婚夫人,對他年少下界時的凡人身份有一種特別的執念,雖說他們其實是同一個,但龍公主的態度就讓他覺著好像她最心愛的還是七皇子。

已成為青華帝君的陛下十分不能夠接受這種落差,大抵在他心裏面,七皇子那一段是他生命中最柔弱無能,也最青澀的代表,他盼著翻頁,龍公主卻懷念的很。

扶蒼在她腰上報覆似的用力掐上一把,淺翡翠色的裊娜身影差點從臺階上滾下去,他一把攬住,繼續牽著她一級級往下走,淡道:“再說這樣的話,我不客氣了。”

龍公主在他掌心輕輕摳了摳,吐氣如蘭:“莽夫,還是柔弱的七皇子好。”

她素來慣會作死,總故意往他不喜歡的點上戳。

他瞇起眼,方欲像以前那樣真的莽夫一下,忽見一尊華麗的淡紫色步輦被十幾名屠香山神仆擡住,緩緩沿著黑石臺階向上攀行,如今成了屠香山新蛇皇的夫蘿斜倚其上,姿態妖媚,穿著近乎透明的紗衣,腳邊盤踞一條巨大的紫蟒,說不出的氣派。

步輦停在扶蒼身前數丈,夫蘿笑吟吟地開口:“青帝陛下,公主,你們難得來一趟屠香山,務必讓我好生招待,切莫急著走。”

她說著,從輦車上的小櫃裏取出一只紫瑩瑩的晶石酒壺並兩枚晶石酒杯,親手斟滿兩杯酒,自己捏了一枚,另一枚遞給神仆,令其跪行送至扶蒼面前。

“公主不能飲酒,請寬宥我不敬酒之過。青帝陛下,請。”

她恭敬地舉高酒杯相邀,自己先一氣喝幹,反手將之扣在小櫃上。

杯中酒氣芬芳而暧昧,正是屠香山才有的天地交泰,扶蒼沈吟了一瞬,爽快地喝盡杯中酒,將酒杯遞給神仆,優雅頷首行禮:“如此,多謝蛇皇陛下盛情。”

眼看淡紫色步輦緩緩遠去,夫蘿繼續給其他賓客敬酒,玄乙擡眼看了看扶蒼:“那酒有什麽不對?”

他喝酒向來不會猶豫,方才竟猶豫了一下。

扶蒼步伐緩慢地往下走:“天地交泰十分奇特,飲過此酒者,三日內若離開屠香山,必然大醉五日,看樣子須得在這裏留三天了。”

玄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東西,是不是年紀……”

不等她說出更作死的話,扶蒼利落幹脆地一把捂住她的嘴。

天色漸漸暗沈,與那朦朧暧昧的淺紫色糅合在一處,一切都仿佛變得充滿了無上的欲念。蘷皮大鼓被上任蛇皇的面首們敲響,跳躍的明亮火光映照他們光裸雄壯的上身,肌肉跳躍賁張,似抹了油一般。

樂聲震天,蛇女們細白妖嬈的腰身幾乎扭成花兒,沒一會兒又上來一群近乎全裸的舞樂神仆,與蛇女們糾纏在一處,狂亂奔放的動作與其說是舞蹈,更像是調情,賓客們看的怪面紅耳赤的,個個都有點心馳神搖。

扶蒼先前既已飲過天地交泰酒,此時便也不再收斂,這只在屠香山才有的名酒滋味實在美妙,他自斟自飲,已喝了數壺,見案上換了新茶點,也是屠香山獨有的陰陽和合糕,他便將自己那份推去玄乙面前。

這位公主正用袖子捂著口鼻擋住酒氣,兩只眼只管往那些敲鼓的面首和舞蹈的神仆身上看來看去,一付甚有趣味的模樣。

冷不丁一只手伸過來擋住她的眼睛,扶蒼淡道:“非禮勿視四字聽過麽?”

玄乙朝後避讓,聲音懶洋洋地:“別動,還沒看完呢。”

還想看完?扶蒼倒了一杯酒,忽然客氣地點了點她的肩頭:“張嘴。”

對夫君充滿了至上信任的公主殿下毫不懷疑地放下袖子張開嘴,下一刻濃烈的酒液就灌了滿口,想象中的驚天咳嗽沒有出現,公主只優雅地“唔”了一聲,捂著嘴半天直不起來。

扶蒼又倒了一杯,自己淺啜,另一手在她低垂的面上摩挲,冰涼的肌膚漸漸變得燙手,烈酒的酒勁奇快無比,她還是安安生生睡去罷。

情長夢長(二)

引路蛇女們用像是要吃下他的目光笑吟吟地打量他,一路穿花過柳,纖細妖嬈的蛇腰搖得快斷了,方將扶蒼引入客房。

今日新蛇皇即位,特許放縱狂歡五日,對來賓們若有看上眼的,也可嘗試,這位年輕的青帝陛下早已被無數蛇女偷偷垂涎,聽說新蛇皇陛下當年也試著去勾引,他卻不上鉤,蛇女們猜,大約他不喜歡女皇這類,反而更喜歡小家碧玉些的。

於是其中長得最小家碧玉的蛇女款款上前柔聲道:“帝君,夫人醉酒,怕是不能承歡,如此良宵美景,錯過豈不可惜?倘若是帝君,我等願意暫棄女子為天之道,只願與帝君一夜銷魂。”

扶蒼聲音冷淡:“不必了,退下罷。”

說罷反手合上房門,蛇女們連連頓足,惋惜異常。

雅間客房內遍布紫紗,角落的青玉鼎裏不知點了什麽香,從未聞過的味道,倒並不靡靡,反而淡雅清爽,扶蒼將懷中早已醉得軟成爛泥的龍公主放在榻上,見她那十分敏感的鼻子對這香氣無甚反應,便不再去管。

巨大的月窗半敞,狂放的歌舞仍在遠處恣意,月色如霜,扶蒼一時還沒睡意,便獨自倚窗飲酒品月。

因大婚,她有三百年的假,如今這駕車趕月的卻不知是哪一位,趕的實在糟糕,總覺著那月亮像是要從車上掉下來的模樣。

他不禁失笑,回首去看榻上沈睡的公主,不知為何,她半張豐潤的唇在如水的月光中竟有一種突如其來的異樣誘惑。

扶蒼早已不是當年青澀神君,不受控制的欲念一起,立即便覺不對,長袖一揮,青玉鼎中點燃的香塊迅速被水浸透。一夢萬年都已過,幻術迷魂也好,五感誘惑也好,都已無用,是酒與香氣在一起的緣故?

他將酒杯放在案上,凝神細聽,四周沒有什麽動靜,旋即釋然,屠香山風格素來放縱,弄些別致的催情玩意再正常不過。

扶蒼行至榻邊,將玄乙攬入懷內,輕輕拍了拍面頰:“醒醒。”

她“嗯”了一聲,毫不客氣推開他的手,用袖子擋住頭臉。是了,燭陰氏萬法無用,她倒是睡得香,真真氣惱。

掀開袖子,他俯首在那兩片充滿異樣誘惑的唇上咬了一口,真恨不得把她咬醒,可她就是不醒。衣帶一根根被解開,他的手穿過縫隙,握住花瓣似的肌膚,終於有一股悔意,不該騙她飲酒。

快醒醒。扶蒼只覺喘息粗重,情欲叢生,手下漸漸控制不了力氣,她身上那件淺翡翠色的荷衣竟被撕裂了一道豁口,他失了耐心,直接拽開領口,發燙的唇落在她鎖骨上。

以往她初次總會躲閃,這會兒倒是不躲閃了,可也不動彈,他倒寧可她亂躲。

扶蒼籲了口氣,俯在龍公主上方,低頭看她。睡得真沈,繼續睡罷,不醒也好。

繁覆華美的荷衣羽毛似的飄在地上,重疊的紗帳墜落,月光變得模糊而暧昧,濃紫被褥上的身體柔媚而纖細,扶蒼沿著優美的下頜弧度一路吻下來,唇落在她墳起的胸前,在弄痛她還是不弄痛她之間猶豫了片刻,最終仁慈地選擇了後者。

掌心的柔軟似一抔溫熱的冰雪,頂端卻是杏花般嬌妍的色澤,他細細親吻了很久,到底還是忍不住咬一口,像是要吃下她似的。龍公主下意識地擡手來推他,他便將她的手放在唇邊啃咬,一只手順著妖嬈的弧度滑落,似觸碰最柔弱的物事——那也確實是她最柔弱的地方。

指尖方觸到那一抹極細嫩的肌膚,玄乙忽然一動,終於睜眼醒了,她想要翻身,卻又似乎無能為力,扶蒼俯身輕輕壓住她,在她半張的唇上一口一口輕吻,聲音低惑:“不要躲。”

玄乙只覺暈而沈,這混蛋,還好意思提醒她“非禮勿視”,他現在做的事有一點沾得上華胥氏的禮儀之道嗎?分明是趁人之危。

不知因為是醉酒還是什麽別的,她的身體今夜意外的敏感,他的指尖輕觸在一處,她驟然蜷縮起身體,雙手緊緊捉住他的肩膀,額頭抵在他肩上,急促的鼻息裏發出一個呻吟。

說了不要躲。

扶蒼輕輕按住她的額頭,將她腦袋按在枕頭上,凝視她蹙眉的神情,她眼睛裏多了一層迷離的水光,他便去吻她的眼睛,手掌上滑膩的濕潤再再提醒他,她早已情動,可這會兒她的表情實在誘惑的很,想多看一會兒。

帶著酒氣的吐息芬芳溫暖,扶蒼呼吸著她的吐息,手指試著向她緊致的身體裏侵入。她倏地合上眼,兩只腳在被褥上無力地掙紮,大約是想朝上躲,可身體被壓住,怎樣也躲不開,隨著他手腕的起伏,她又一次蜷縮起身體,掙紮在放縱與不放縱之間,蝕骨的愉悅正在一寸寸吞吃她,嘴唇翕動,發出顫抖的呻吟,旋即那些呻吟又被他擋在唇間,他一下一下撩撥她發抖的舌頭。

掙紮漸劇,熟悉的致命甜美襲來,今天來的快且猛,玄乙本能地抱緊他,被他喚醒的情欲在體內肆無忌憚地沖撞,那些深邃而有力的灼灼跳躍漸漸從身體裏延伸到四肢,令她渾身在劇烈地發抖。

扶蒼安撫地摩挲著她汗濕的面頰,現在不會躲了罷?

他勾住她發抖的膝彎,俯身直截了當地進入她的身體。

這裏真不是個好地方,不是麽?太過柔軟的床,充滿欲望色彩的景致,可憐的龍公主,醉了酒也不能安生睡覺,他已分不清究竟是被催情的物事撩撥起欲望,還是自身的欲望在泛濫,或許也正因是她在身邊,所以他的沖動這般不可抑制。

枕頭已歪在角落,玄乙似是有些不能承受他狂暴的動作,雙手又在他胸前推拒,長發墜在床邊,劇烈地搖曳。

扶蒼握住她兩只手腕,按在床褥上,朦朧的月光撒落在他起伏的身體上,誘惑而有力的線條,一粒汗水順著胸膛滑落至腹部,隱沒在交錯處。她斷斷續續的喘息與呻吟像在哽咽一般,弄疼她了?

他俯首捧住她的臉,沒有淚水,他撈起她回床內,急切地去吻她,似安撫似引誘似的與她低語,放緩了動作,感受她身體的每一寸最細微的細節。

那種快要碎開的感覺又來了,玄乙忽然勾住他的脖子,沒有骨頭似的緊緊纏住他,眼裏那層迷離的水光像是隨時會滴落,嬌聲軟語地一遍遍喚他。

天旋地轉,她已落在他身上,長發織緞般垂在背後,隨著本能扭動身體,似蛇一般。

汗水一顆顆滾落她的面頰,玄乙忽然停下來,低頭綿軟地開口:“扶蒼師兄。”

什麽?

“我歇一會兒。”她醉著酒,這會兒好像突然有點犯暈。

……不許歇。

扶蒼扣緊她的腰,翻身繼續壓住,只有她可以撫慰這股沸騰的欲念,累了便抱住他罷。

枕頭終於滑落在地上,紫紗在糾纏中被撕落兩扇,清澈的月光流淌進來,公主蒼白的肌膚已變得如杏花般嬌艷,下頜那個優美的弧度高高揚起,蜷縮在他身兩側的雙腿又開始和被子扯來扯去。

扶蒼低頭吻住她瑟瑟發抖的唇,盛開的聲音只給他聽見便好。

遠處那些狂放的樂聲與舞蹈仍在繼續,放縱的屠香山,放縱的諸神,一夜狂歡,夜未央。

情長夢長(三)

離開屠香山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日了,扶蒼的面色並不怎麽好看,雖說天地交泰酒與客房內的香氣湊一塊兒催情不過是屠香山的小情趣,究其根本大約是為了討賓客的歡心,但沒討到他的歡心,青華帝君陛下對自己不夠堅韌的意志力感到十分不滿。

龍公主正在懷中熟睡,喝了一杯烈酒,還沒能好好睡一覺,到後來她困得已直接上牙咬了。

還有她的衣裳……扶蒼低頭看看她,她身上裹著的是自己的青色外衣,先前的荷衣已被他撕壞再不能穿。

好像這還是她近期最喜歡的一件衣裳。

時隔許多年,扶蒼又生出年少時才有的近乎懊惱的情緒。

更懊惱的是屠香山的蛇女們和新即位的蛇皇陛下,本想籍著這次機會把垂涎多時的扶蒼拿下,再不濟也可以把他不穿衣服的模樣畫下來弄成冊子全上界發,玷汙一下這位始終高高在上的帝君的名聲。

結果畫師都找好了,心細如發的青華帝君還是張開了屏障,根本靠近不得,進客房的時候衣冠楚楚,出客房依舊衣冠楚楚,氣得屠香山諸位送客的時候,恨不得用眼神把他生吞活剝。

玄乙醒來的時候,入目是無邊無際遼闊的蒼穹,藍天白日,絢爛通透,她像是躺在一艘船上,搖啊搖的,船槳撥動的水聲潺潺。

她微微一動,一直抱著她的那雙胳膊便扶著她坐起身,扶蒼低沈的聲音裏難得帶了一絲躑躅:“沒事罷?”

不,她的事可大了。

玄乙先看了看身上那件青色外衣,她最喜歡的衣裳成了碎片,並且渾身又累又疼,他許多年不曾再有過的毫無節制的狂暴真是把她砸碎一樣。

最最可恨的是,他居然使詐強行灌她喝酒,害她都沒嘗到屠香山陰陽和合糕是什麽味道!

玄乙冰冷地吐出一口氣,冷不丁一只食盒送到了面前,盒蓋被打開,裏面放了兩列整齊的黑白交錯的精美茶點,正是陰陽和合糕,熱情的蛇女們還送了一大包屠香山特產的金銀線茶。

她那口氣立即變得溫暖,柔順地靠回扶蒼懷中,貓一樣懶洋洋地蜷縮起來:“……沒事,但你要賠我十件衣裳。”

……只要摸準點,龍公主其實非常溫順。

扶蒼替她將淩亂的長發細細梳理齊整,綰上金環,愛憐地在她發上吻了吻。

玄乙四處看了看,他們真的在一艘小木船上,四周是平靜一望無際的大海,撐船的使者一槳下去,小船兒便無聲無息地朝前飄上幾十裏,極遠處與海天之色溶在一處的仙島輪廓隱約可見。

“我們去找反生香嗎?”她問。

扶蒼搖了搖頭:“這些起死回生有逆天道自然的東西都是被嚴加看守的,只看看便好。”

好,去哪裏都好,只隨便看看都可以,和他一塊兒就什麽都無所謂了。

小木船停靠在仙島畔,扶蒼將玄乙拽上岸。

因離恨海再也回不來,只剩三生石畔一個愛侶勝地已不能滿足諸神的需求,有段時間那裏簡直神滿為患,不小心一腳踩下去能驚起三四對愛侶,大家都有點受不了。慢慢地,諸神發現四海上諸般仙島景色也挺好,三生石畔終於不再神擠神。

聚窟洲在眾仙島中倒並不怎樣為諸神喜愛,因著反生香之名,這裏有重兵把守,神鳥山景致也不算特別綺麗,玄乙沿著林間碎石小道行了一陣,就沒見幾個天神來這裏玩。

“這裏來。”扶蒼輕輕拉了拉她。

盤山小道近在眼前,龍公主似乎走不快,慢悠悠地晃在後頭,以前不這樣,想必身體不舒服,她總也不說,裝著沒事一樣。

“來。”扶蒼將她打橫抱起,先前泛濫的懊惱與悔意,以及無數歉意又回來了,“抱歉,弄疼你了罷。”

公主傲慢地扭頭看風景:“燭陰氏怎麽會疼。”

還是老樣子。他吹去她發上的落葉,一路行的不快不慢,及至到了山頂,卻見正中竟有一座天然的白玉池,似樹葉的形狀,池內積水蔚藍,雲霧繚繞中顯得十分明艷。

“咦,這裏不錯。”玄乙掙開他,走去池邊看了看,站在崖邊眺望遠處青翠與海天一色的交織,“你來過這裏嗎?”

他好像認識路似的,她難免有點驚訝。

青色衣擺鋪開在池邊,扶蒼盤腿坐在纖塵不染的白玉臺上,道:“在我六千歲時,母親渡百世輪回劫未成,我曾獨自前來聚窟洲想取反生香,不過後來才知曉,那只能令凡人起死回生。”

玄乙坐在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